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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媽媽賈懷貞蒙主恩召
(2008.8.10)
毛頭對彭媽媽的懷念
小時候,很少跟彭媽媽說話,不只是她,所有對街的岐山媽媽們,都是我迴避的對象。理由很簡單,她們的孩子功課都太好,對於考多少分,得第幾名這種問題,我閃遠一點,比較安全。
十七歲以後,我遠赴左營念軍校,再也沒見過彭媽媽。一晃幾十年過去了,考多少分早已不再重要。隨著歲月流逝,她的影像淡薄得像團霧,依稀中只剩下那山西的老腔,遙遠地與岐山掛在一起。
再見到彭媽媽,我已年近六十,她也八十好幾了,她不再是我閃避的對象,倒是樂於親近的長輩,在她眼裡,我仍然還是那個調皮的毛頭。
隔段時間,她都會打個電話給我媽,我知道她挺寂寞,只想找人說說話,於是開始常去看她,送上熱騰騰的蟹殼黃,見她用哆嗦的手捏著往嘴裡送,抖得芝麻撒撒掉,但那份香酥,那份滿足,讓油膩與否不再那麼值得計較。有時,我也會作些北方炸醬給她嚐嚐,拌麵拌飯兩相宜,對於我的本事,她更是讚不絕口。
她喜歡大自然,喜歡到戶外走動,喜歡花草,喜歡樹木,我也樂於在昭明忙碌的時候,推著輪椅,與外勞一起陪她出去走走,她像艦長指揮方向,我像舵手推著前進,外勞像護衛邊上侍候,就這樣常常意猶未盡。
直到2008年5月11日,我們正往附近公園前進,打算再照幾張像,她突然淡淡地說,回去吧,我累了。隱約中我覺得她逐漸在衰弱,雖然我不知道什麼原因,或許她自己也不清楚,但生命的燈光正漸漸昏暗。三個月後她安詳地走了,不再需要輪椅,充滿喜樂地飛往一生仰望的方向。
她累了的兩個禮拜之後,2008年5月28日一早,我接到昭明電話,彭媽媽以急診入院,接著一系列的檢查,治療,出院,再入院,四周的人也隨著她病情的起伏,一會喜,一會憂,因為藥物的關係,四肢一直浮腫。8月9日下午,我進加護病房探視,兩天不見浮腫全消,人頓然清瘦下來,呼吸也不再急促,看似將要轉好。但直覺地,我認為彭媽媽準備卸下重擔了,她要輕盈地離開,或許這樣飛翔沒有負擔吧。當天深夜,她走了,沒有入我的夢。
昭英說遺憾,媽媽走時不在身邊,我說這是作母親的慈愛,不要兒女最後一刻傷心,即使他們充滿信仰,也難忍失親的悲痛,於是她選擇一個最寧靜的深夜,獨自離開,這也表示她沒有牽掛。
這幾年跟彭媽媽的接觸,我深感她是一位充滿才德的舊式女子,慈祥的外表下,有著過人的智慧,很隱性地在關鍵時刻發揮出來,纖細修長的十指,突破雙腳纏足的扭曲,透露出天生的靈巧。我常想,若是她有機會從小接受正規教育,成就恐非博士兒女所能比擬,但她沒有抱怨,認命又堅強,一生中的磨難,助長了她的信心,她很努力地活過一生,很盡職地活過一生,甚至,很喜樂地活過一生。
我想起「箏」這首歌的一句歌詞:
風箏已消失在遙遠的天空,未曾留下一句彼此珍重,只剩你無邪的笑容,溫暖我每一個夢。
彭媽媽,妳人生的風箏已消失在遙遠的天空,我未及對妳說一句珍重,但妳慈愛的笑容,卻溫暖我剩下的路。
晚
希誠
敬念
2008年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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