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9月
一日星期三晴多云88度
翼军于今上午九时许乘车赴林医院看脚上之疮疖﹐上下四楼均由三毛背负﹔计程车此处甚少﹐今日凑巧有在东光公司门口下车者﹐正好雇下来﹔至林医院未曾久等﹐即与护士说妥换药﹐而后返家﹔翼军之皮肤很怪﹐余之皮肤﹐蚊虫一见就叮﹐而不叮她﹔她在老家患风湿﹐此刻膝部及面部均有疤痕﹔她的双足于年青时﹐不能久站及悬吊﹐那样就肿起来了﹔并非红肿而是虚肿﹔用手指一压放松﹐即成凹痕﹐久始复员﹔在初搬至(由新竹)吴兴街时﹐脸与足红肿高烧﹐经松山外科看好﹐此刻又生脓疖三个于足背部﹔她的脚指患风湿接触性皮肤敏感症﹔她对磺胺制剂过敏﹐服后唇肿。
二日星期四晴热88°
昨日报载华美大厦竣工及地下室中美超级市场均开幕举行典礼等新闻﹔余为凑热闹﹐乃乘辅大车赴北(由昨日(九月一日)起﹐辅大至台北公路班车﹐亦经新泰公寓绕道板桥前往台北﹐故此地公路车班次大增)车价已增一元为至台北西站四元﹐然后乘37路至仁爱路四段华美大厦参观﹐乘电梯至十二楼顶﹐眼前市景十分惊人﹔大厦林立有如上海香港﹐因对面乃北市高楼最多之敦化南路也﹔西向有万企及实践大厦及和平东路之[
][ ]天主教公署等等建筑﹐全市尽在眼底﹐十分壮观。
今日晨叫计程车带翼军到林医院看足疖﹐据谓一两天内即可有脓排出﹐今日只是换药而已。上午十一时许杨亦生先生及夫人来家﹐午餐后赴北。
三日星期五辛亥七月十四日晴热90°
上午与翼军赴林医院看她的足疖﹔余晨起发现凉席上有湿的痕迹﹐而她包足的纱布都湿了﹔这表示疮脓已被排出﹔至医院后﹐又被护士挤压﹐排出白脓﹔返家后又在继续排脓及血﹐并已将纱布染红﹐这是好现象了﹐脓已排完了。
中午外出散步﹐又乘车至辅大女宿舍﹐为了与梁文梅送一封信﹔管理员把宿舍对讲机按下来讲了话﹐因她已开始上课﹐故将信
留给管理员转交给她。由女生宿舍出来后﹐就至车站排队﹐因路线改单行道﹐车站改在校门之右边﹔近日太阳光线太强﹐把两足的皮鞋晒热后﹐热到足背﹐以致全身汗水淋漓﹔车自民安路经琼林到我们公寓大门停车﹐余乃下车返舍。
四日星期六雷雨88度
早晨赴林医院与翼军治足﹐并在菜市买一鸡以及菜等﹐但今为农历七月十五日中元节﹐所有猪瘦肉及绿色菜蔬﹐在新庄菜市场上﹐完全卖光﹐只得买些韭菜苔及雪里红等等。
上午十一时许﹐小瑗同学刘太平来电话﹐当由余驱车于新庄车站迎接﹔他一见我就打招呼﹐因他已在小瑗处看过我的照片﹔接他来家后﹐并赴小陶芳要菜﹐但为中元节放假一天﹐不得已在峨嵋川菜馆要四菜一汤﹐买了四瓶美国小罐啤酒﹔餐后刘太平就返北了﹔此时雷电交加﹐大雨如注﹐靠后卧室吹进雨来﹐屋中间漏水。此时适龙先生及太太来访﹐送三毛绣花拖鞋两双﹐衬衫一件﹔至五时许告辞返北。
五日星期日晴热88度
中视播出中华民国观光小姐竞选节目﹐有十一位评选委员﹐有航空公司老板﹐也有妇女界前辈﹐如高梓教授等评选﹔出场小姐有六十位﹐由初中毕业到大学肄业﹐各省籍贯均有﹔第一次以便装出场﹐其次为泳装及晚礼服﹔但到十点一刻除选出最佳服装及最佳风度奖外﹐尚未有结果。今上午于十一时半吃午饭后﹐就乘公路车赴台北机场﹐拟送刘太平(小瑗同学)的返美之行﹐惟因候车有误﹐至机场时﹐已是十二时40分﹐而起飞时间是十二时五十分﹐一问出境处警卫﹐据云出境旅客此刻已上飞机了﹐不得已奔上看台﹐因工程未完﹐场地窄小﹐看不到飞机﹐不一时﹐飞机滑向起飞点时﹐余乃茫茫然向飞机挥了挥手算事。
六日星期一远方有雷雨88度
昨赴松山国际机场送刘太平时﹐看到原来之草坪﹐此刻改建后﹐大部份改为停车场﹐每小车收费10元另一小部分改为喷水池﹐计有三个直喷型的﹐中间约上喷十余公尺﹐两边的也喷八公尺高﹐但有风时顶端就被吹弯了。另有喇叭花型及两个大型半球型(每个小管端喷出小水伞来﹐远看形成一个透明晶莹的孔雀大张尾﹐又如一个冰花球)航空站之大门很多﹐其中有自动型的﹐而且分为出(out)入(in)两种﹔‘入’的大门走出来时不开﹐相反的out的门进去时就不自动开门﹐并且开门时﹐不是像普通的向两边拉开﹐而是整个将两扇门张开来﹔这种形式正合中国人的口味﹐日本人可能要大吃一惊﹐因为他们的门窗传统的开法﹐都是向两边拉开的。
七日星期二微雨88度
下午翼军偕三毛赴第一公司购物﹐此礼券为五百元﹐为宣家送三毛的。此次三毛出国﹐早与翼军说过﹐久不来往的朋友﹐不可带三毛去访﹐以免人家送礼。这次她与三毛赴新竹前﹐余曾事先叮咛翼军﹐不可去宣家﹐因怕人家耗费﹔而她偏偏去了﹐并且收了人家五百元的礼券。他们除购物外﹐还去胡家访问﹐可能要吃午晚饭﹐此时已晚九时十分﹐他们尚未返来。下午趁翼军三毛不在﹐将大床的藤绷子拆掉﹔床的框子将做成后檐的花架﹐藤绷子剪成藤席﹐铺在床板上﹔原来将小床木架权充大床的床架﹐把它解体﹐而将四根床柱﹐作为大床的架床板骨架﹔做成后﹐既简单﹐又扎实﹐我看了又看﹐十分欣赏自己的改造品。
八日星期三下午阴雨86度
下午翼军偕三毛赴房太太家之饯行宴﹐我因需制作花架﹐故未去。
下午即开始制作后廊花架﹐所有材料完全用废床架零件﹐经过锯钉后﹐即制成花架前廊一小端﹐后廊大小各一个﹔所有木料都是硬木﹐以致左手大拇指被锤误击出血﹐钉弯的洋钉甚多。最后用床框钉成一个脚踏子﹐利用做面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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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的甚感满意﹐做好后﹐自己再三地欣赏一番。早年在雍南公司时﹐看老木匠打钉子﹐如遇硬木﹐洋钉需蘸油(花生油)今日余钉脚踏为细工﹐天气已晦﹐余将材料搬入厨房﹐打钉子用洋蜡涂擦﹐借其滑力﹐打钉子乃能得心应手。
九日星期四晴热86度
余年虽六十有二﹐但身体尚无大病﹐能吃爱睡﹐可说是健康的﹐惟四十岁时﹐中南火柴公司派余至汉口购厂地﹐闲来无事﹐乃在旅馆楼上勤练踢跶舞﹐原来为了消遣﹐但余之脾性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想要精益求精﹐那时又带点儿狂劲儿﹐在国际联谊社一次的我表演舞中﹐几几乎跳到死神那面﹔当时的情形是胸腹绞痛(俗云为虚脱或休克)满头汗珠﹐咬紧牙关﹐才渡过这一段极端苦而危险的病变﹔此后于五十二年(记不清)在中心诊所检查时﹐在X照像显示大动脉形状不正常﹐所以迄今每分钟心脏跳动为84次﹐比平常人多了六次﹔在我来说﹐什么也觉不出来﹐心情愉快﹐生活正常﹐与常人无异也。
十日星期五晴84度
早餐后﹐即驱车由新海桥入小路转华江大桥而至国际机场﹐三毛背负一书包﹐手提小箱一个﹐公事手提箱一个﹐大的红格子旅行[
]塑胶箱﹐则交日航货机﹐当即交机票﹐填表﹐选座位﹐交服务费60元及于随身手提箱签章后﹐即上楼上休息室休息﹔余因不惯闲坐﹐乃至喷水池用自动机照像两张﹐当时尚不到十一时﹐乃返休息室﹐继则送行亲友都来了﹐蒋先生及太太送他的外甥女出国﹐并介绍了大﹐小姑丈﹐其余为胡小芬小姐﹐龙先生夫妇﹐田树棠君﹐房太太及小弟﹐刘孝声先生(先走)三毛的部属两位及去送别人的夏太太等等﹔三毛于十一时十分出境﹐走入机场﹔飞机依时起飞﹔余与翼军约龙先生夫妇于铁路餐厅共进午餐。
十一日星期六晴86度
今上午将后走廊整理一番。首先将破竹书架从当中锯作两截﹐充作花架﹐加上前日完成的两个花架及原有的一个﹐共有五台﹐而后廊沿栏墙之花架﹐除厨房门口一段外﹐均已摆满了。昨日送三毛出国后﹐与妻赴吴兴街彭家访问﹐因报上有新竹赵家宁的车祸死亡﹐(初至美留学的)妻因听了三毛说及同车有彭昭明的传说﹐拟向彭太太吐露口风﹐余乃屡次向她使眼色阻止她﹐以免他家人起了疑心而忧虑牵挂﹐但妻回家后﹐才知彭先生早已知道﹐但尚未能证实有否小明同车或受伤的传说﹐但已由彭先生说出了这消息﹐以致彭家全家陷入忧虑与著急。
晚观观光小姐选拔﹐有技艺一项﹐观之十分尴尬﹐因她们不是专业歌舞者。
十二日星期日微雨86度
下午赴徐州路蒋先生家代三毛还英文化学书两本﹐又偕妻赴华竹与她做衣服﹐因旗袍技师未在﹐乃赴公园门口三叶庄吃冰淇淋后返家。
与小瑗去一信﹐已投于公园正门十字邮筒内。
由蒋太太处得知她接到外甥女越洋电话﹐谓已平安抵美(她与她的小姪女偕三毛同赴洛杉矶)此时想三毛已抵学校。
民国五十四年秋间﹐在恩恩爱爱的亲情下﹐在向朱太太借了六万元及土地银行借了三万元负债情况之下﹐以破釜沉舟的孤注一掷﹐把小军送出国门﹐赴美南加州大学电机系深造。民国五十九年九月间﹐向蒋太太借二万元﹐把小瑗送出去﹐到美国密西根大学数学系深造。今年又向蒋太太借一万元﹐送三毛到洛杉矶加州理工学院化学系就读﹐家中只剩我与妻了。
十三日星期一有雨84度
上午翼军去对门三楼何家打牌﹐余一人在家整理家务﹐把三毛书架上的书籍一齐搬到小卧室﹐又将大卧室的床灯两个﹐将线路调整妥贴﹐又将浴室的晾毛巾架拆下﹐改钉在浴室的门外。为了增加毛巾的寿命﹐不得不这样做﹔在过去的经验里﹐认为毛巾的很快烂掉﹐并非毛巾布质不佳﹐乃是它们挂在浴室里﹐从使用开始起﹐它们没有干燥过一小时﹐如此就很快霉(沤)烂了。因为浴室位于全家中央﹐没有光线﹐没有窗子﹐所以没有风﹐干燥得太慢了﹐而在浴室之外﹐就有大卧室之大窗吹进来的风﹐不断通过﹐是故最为容易干燥。
十四日星期二晴84度
晨七时许﹐即出发赴机场送胡小芬赴美﹐大家在走廊前照了些像﹐她父亲个子低一点﹐母亲长得修长如舅妈﹐大家谈了很多话﹐胡小姐于十时不到﹐即进机场﹐余与妻返市区﹐在华竹公司休息了一会儿﹐等待裁缝师傅不来﹐才至房太太家﹐借了电热垫子﹐以之治我的左臂及左肩的痛风﹐并经房太太介绍﹐赶着十一点不到﹐乃驱车赴中兴医院(郑州路前省立医院)挂号治翼军的足部湿疹。出来后﹐乘13路至今日公司附近吃了午饭﹐才绕重庆南路返家。数年前﹐居于吴兴街时代﹐余之右肩及右腿痛风,乃至中山北路
照太阳灯数次后﹐乃渐渐转好﹔近日又觉左臂右肩疼痛﹐左手不能高举﹐做事不便﹐十分难受﹔返家后﹐将电垫子烫痛处﹐很觉舒服。
十五日星期三阴雨82度
今日翼军赴台北吴兴街玩牌﹐乃系事先约好的。她那天说﹐金太太也要请我去吃饭﹐她又说﹕‘主客之中﹐仅仅你一人是男的’我说﹕‘我们请她们来玩牌﹐还不是仅仅我一个是男的吗’我表示要去的意思﹐她又说﹕‘金太太是第二次见面时﹐她向我说﹕“您先生一人在家吃饭怪寂寞的﹐请他一道来吃午饭好了”’我说﹕‘如果人家补请﹐我怎么好意思去呢’所以我向她表示绝对不去。前一次房太太要请我﹐是我给她表示不去的。我去很想去吃一顿的。我是一个无所谓的人﹐不怕她们见笑﹐这样老了﹐可以依老卖老的去混吃混喝﹐但有时怕人见怪怕麻烦﹐所以就想留在家里。
十六日星期四阴雨82度
昨接三毛由东京来信片一张。
下午二时许﹐我提议看‘庭院深深’一片﹐翼军同意了﹐就在门口等车不来﹐不得已坐计程打回程13.50抵板桥﹐但不知那家
馨华戏院在何方。水果店的老板告诉我过地道到后车站一直去就到了后来看海报写着四川路96号﹐我就找四川路﹐一路人说﹐坐公路车两站下车就到﹔乘着公路车到景星里下车﹐也不见那戏院的踪影﹔路人指着方向说在那边才找到﹔那是在巷里的﹐全票十二元﹐观众十分之九是女性(女孩多)杨群王戎归亚蕾主演﹐是离奇复杂的一部爱情文艺片﹐颇够水准。
十七日星期五终日阴雨80度
昨日所看影片为孟瑶原著﹐叙述一个女子被丈夫误会与他的同学相恋而怀了孕﹐继生一女﹐她的丈夫因误会太深而掴其颊﹐女愤而投江﹐其友往追﹐仅获其鞋﹐旋其夫亦至﹐友怒而痛殴之﹔夫返家后看女之日记﹐始明原委﹐追悔不及﹐思念之情﹐不能入寐﹐信村俗传说﹐燃白蜡以待其魂归相会﹐久待疲极﹐误触白烛而遭祝融之殃﹐幸逃出火窝而双目已失明矣﹐此后每至废墟把玩其妻之日记﹐将返则藏诸石壁中﹐因已另娶他妇矣﹔妇因不得其爱﹐日必返妇家狂饮而归﹐言与友相会﹐冀与其夫离异﹔此时女已入学﹐有由国外归国之留学生﹐得有学位﹐甘愿任教此校﹐而常与女接近﹐几如母女﹔一日送女返家﹐夫闻其声﹐宛若死去之妻子﹐随聘为家教﹐日久确知其妻投水遇救﹐乃召其友作证﹐夫妇破镜重圆﹐继妇相让﹐母女团聚﹐而各得其所。
十八日星期六中型台风80度
今为九一八纪念日﹐中视一评论员讲述当时情景﹐至为详尽﹔中国近百年来﹐清廷腐化无能﹐导致中国积弱不返﹐至民十九年九月十八日日军占领东三省之时﹐北伐甫告成功﹐又有阎冯汪掀起的陇海之战﹐自相残杀﹔在此自顾不暇之际﹐日本看透此点﹐遂于此时发动侵略东北之战﹐我国既无法亦无力出兵抵抗﹐亦不甘就此妥协﹐随之有向国际联盟告状之举﹔当时的国联为英所领导﹐正遇英国内部经济不景气﹐勉强派了一个李顿调查团慢慢地来华调查一番﹔最后争得一个1)日本负此次侵略之责2)我国对东三省有宗主权3)国际不承认伪满洲国而不了了之﹔实为国耻之极﹔七年后﹐国民政府励精图治﹐乃有能力应付芦沟桥事变﹐而对日抗战八年。
十九日星期日阴小雨80度
昨日有中型台风侵袭﹐海棠花中间一枝被吹断﹐九重菊被吹歪﹐其他小花亦有吹斜的﹔但此次台风带来雨水甚巨﹔昨今两日﹐降雨不停﹐公寓旁之大汉溪已涨水五尺﹐距岸边尚约五尺许﹔今日提着菜篮去买菜﹐顺便路经河岸﹐看看水势﹔江中央有一沙岛﹐遍生芦草﹐此时芦花正在盛开﹐水涨后更见茂盛﹔平日大汉溪水被工厂废水染为黑色﹐污浊之极﹐从未有水鸟飞临﹔此次水涨后﹐河水已变清洁﹐不时有鱼冲出水面﹐而海鸥也见渔心喜﹐穿梭河上﹐为平日所未能见到的情景。今日移花不少﹐前因用土欠当﹐致两株海棠奄奄待毙﹔盆栽花木颇为不易﹐除透水透气外﹐没有肥料不茂盛﹐浇水太多则烂根﹐太少则干死﹐而土质最难选用。
二十日星期一久雨后今放晴83度
早八时许﹐翼军赴潘太太处访问﹔余上午在家拍照(用自拍机)平生未拍过裸照﹐今趁浴毕擦背时﹐自拍一浴照﹐真是古谓‘少要稳重﹐老要颠狂’此之谓欤﹔近[
]人体裸照﹐都是壮男少女﹐老汉拍裸照﹐我可谓第一人也﹐一笑。楼顶及前后花廊﹐各拍浴照数帧不一﹔午餐稀饭﹐花生米﹐苦瓜及榨菜佐食﹐吃得十分自得。下午二时赴台北新公园自拍如下﹕1)古桥睡莲2)曲径通幽3)怒马奔腾4)飞虎将军5)双亭夕照6)博物殿堂7)亭台喷泉8)华灯初上9)琴韵满园10)桥畔珍木11)三星古殿12)钟塔斜阳13)驰骋中原14)金马扬威15)柳林宝刹16)古道斜阳等等﹔可惜夕阳在西﹐远眺总统府塔楼高耸入云﹐未能摄入镜头﹐而自拍机又有些毛病﹐屡次发现第一次不能完成按钮工作﹐而天气不作美﹐时有阴晴﹐又近黄昏。
二十一日星期二有台风雨84度
今晨连接小瑗及三毛来信各一封﹔小瑗已开学﹐他说打算先拿到硕士﹐虽不值钱﹐但总比没拿到好﹔他谦逊地说﹐他对博士可能读不来﹐此儿生性内向﹐不愿在获得任何事物前﹐说绝对有把握的话﹐他的天份很高﹐由语言方面﹐可证实他记忆力很强﹔他能英﹐法﹐德及义语﹐由数学方面可以证实他的领悟力﹐他在辅大实际已读得第一名(假如不是插班生))在密西根也读得不差。三毛来信说﹐他已觅得月租五十元的房子一处(不包括水电费)内有一切应有设备﹐冰箱二人合用﹐有衣柜﹐写字台﹐安乐椅﹐梳妆台及厨房设备等﹔他已见到系里的女老秘书﹐说话很慢﹐因之他全听懂了﹐并且给了他进入各实验室的钥匙﹔他在校园曾碰到胡小芬小姐﹔他打算圣诞节后即行搬入宿舍﹐他挂的名次是第十六名。
二十二日星期三大台风82度
贝丝台风来袭﹐各大专放假一天﹔前租本屋之朱小姐及梁文梅小姐相偕来访﹐由翼军留其吃午饭后返校(辅大)朱小姐尚为翟克[
]之干女儿﹐余前尚不知也。下午赴市购水果茶叶等返家﹐一路风急雨狂﹐乃台风先驱﹔晚餐后﹐看一段电视后﹐风势就狂起来了﹐不久断电﹐电视也不能看了﹐此刻点着洋蜡烛写日记。
晚十时许﹐风太大了﹐余拟小寐片刻﹐但为风声惊醒﹐再用电热垫子捂着耳朵﹐仍不能入睡﹔风太大时﹐仿佛床还动了两下﹐并非地雷﹐可能风将整栋大楼撼动了一下子也说不定。在新竹一次大台风中﹐整栋日式木屋﹐显有微摇之感觉﹐而那次将孤立于河边之水泥建筑﹐也给它吹垮了(新建的)
二十三日星期四阴雨82度
昨晚整夜贝丝大台风过境﹐呼啸轰袭之声﹐有如巨雷﹐屋宇为震﹐所以不能入眠﹐但是因为拭擦地上积水﹐太疲乏了﹐不知何时居然睡着了﹔四时许醒来﹐风已平息﹐而电视机附近发现上方漏雨积水一大片﹔此时翼军亦醒﹐由她帮忙擦干﹔余即登上楼顶﹐清除楼顶积水﹔此时大汉溪已汪洋一片﹔余之醒来﹐原被小孩在街上=吵闹所聒醒﹐盖儿童的好奇﹐街中央已淹水一台尺半矣﹔又有救灾人员分向各家叫门﹐以防不测﹔公寓大门前之马路边之砖墙﹐仅露出水面二尺许﹔砂场及河中芦花岛﹐都看不见了﹔仰视电视天线及竹竿﹐早已不知去向﹔后在楼下巷内拾回竹竿﹐架子无存了﹔水退后﹐余赴琼林农家一带视看﹐屋瓦吹落满地﹐砖墙吹倒﹐河边有人捞木及叉鱼的﹔有看热闹的﹔余拾获一个宝塔螺及一木盖﹔邻人来家打牌﹐迄晚无水无电﹐变成黑暗世界。
二十四日星期五81度
昨晚无电﹔九时提早入睡﹔二时醒来﹐到楼顶看看﹔而台北板桥已有电灯﹐其他各处仍黑暗如故﹔仰视苍穹﹐星斗满天﹐余乃下楼在洋烛下写日记﹔翼军正在酣睡﹐至四时许﹐觉得有些睡意﹐才重又入睡﹐醒来已快八时了。不久翼军从楼下取上中央日报来(23及24日的)这次灾情﹐首推三重芦洲为重﹐有淹至一丈者。上午将楼顶及前后廊花木整理一番﹔又将买来之水漂木板等洗刷清洁备用﹔午饭后﹐午睡至三时﹔大雨如注﹐雷电频仍﹔余因无水(停电未复)在后廊檐头之小水管下面﹐用铝盆慢慢接雨水一桶﹐备冲马桶及洗头洗菜之用。今日上午有电﹐下午二时许又停﹐晚间利用油灯及洋烛照明﹐迄今已渡过三个夜晚了(22﹐23﹐24三日)远较三重灾民安逸多了。
二十五日星期六时阵雨81度
在家闷了三天﹐晚上断电﹐白日阴雨﹐十分无聊﹔乃于上午与翼军乘车赴北市﹐她去找龙太太做衣服及打牌﹐我去史物馆看‘匪情资料展览’规模庞大﹐及于四楼﹔有情报人员忠贞死难者甚多﹔都有照片及说明﹔湘人﹐粤人及华北人士都有﹔有历次在共党中之要人﹐此刻均被斗倒者甚多﹔如陈独秀﹐李立三﹐胡风﹐刘少奇﹐贺龙﹐陈毅﹐徐向前﹐罗瑞卿﹐丁玲等﹐都有放大像及说明﹐又其中有幅庆
丰收的油画﹐在谷物及山坡的条纹中皴出‘杀死共产党﹐蒋总统万岁’数字﹔有人民公社每周菜单﹕早餐﹕红薯签粥﹐罐咸菜﹐午餐窝窝头豆芽汤﹐晚餐面汤等等﹔又毛语录云﹕要抓紧的事﹕‘工作重的﹐吃干的﹐工作轻的﹐吃半干半湿的’这都是由历次重要会议里择录出来的。
二十六日星期日晴风80度
昨天看‘匪情资料展览’中﹐其简体字﹐大致可由上下语句猜出来﹐如‘积极’为'积极', '队’队, '讲’讲, ‘进’'进',‘轰’轰,‘击’击,
‘华’华, ‘议’议, ‘贝’为贝等等。
翼军之接触性皮肤炎或说是湿疹亦可﹐生于两脚脚指上方及脚背﹐症状为痒及分泌水汁﹔自民国55年起﹐就发生此病﹐迄今已约五年矣﹔先经新竹西河外科﹐次在中央医院张医师处诊治﹐擦一种白药膏﹐颇为有效﹔来台北(58年春间)后﹐即在中心诊所高主任看治﹐吃一种干燥皮肤的胶囊药﹐就在短时间内﹐不痒无水﹐擦一种药膏﹐但有时身上起了湿疹﹐复服此药片即愈﹔但过些日子﹐复发如故﹔由春至夏﹐都是如此﹔烦不胜烦﹔后在庆应皮肤科诊视﹐药片一样﹐而药膏为另一种﹐但未能除根﹐今上午改到本公寓42巷唐医生处看视﹐打了两针﹐又拿了药﹐盖取其近便耳。
二十七日星期一凉风阴80度
翼军昔日在新竹时﹐即于春秋之交﹐有脚腿酸痛之毛病﹔每于徐内科处打维他命B1针剂﹐今又届初秋﹐宿疾又发﹐但很轻微﹔余今上午赴北购维B1﹐盖此地偏僻﹐所有物品及药品等﹐都皆搁置许久﹐才能售出﹔上次余曾购一36张的胶卷﹐费半日之力﹐在新公园选了许多美好而典雅的镜头﹐照了半天﹐但冲出来全是黑乌一片﹐因该胶卷或已过时矣。今赴购药之后﹐作旋风式参观展览会﹔初至国军文艺中心﹐有全家书展﹐中山堂有浴装照像展﹐艺术馆有联国资料及反共入会签名展﹐史博馆有女史画展等等。
二十八日星期二晴82度
上午即偕翼军赴北市罗斯福路金门街站下车﹐即在附近购廿世纪梨一盒﹐赴胡家访问﹔见舅妈仍是不能多吃东西﹐乃因胃下垂的关系﹔而胃下垂又因肠外脂肪太少﹐不能拱托胃部﹐所以才胃下垂﹔前因有子宫癌疑似病﹐因体弱不能切除﹐只得用镭照射﹐随即痊愈﹐惟身体太瘦﹐须长期
珍养耳。舅妈对余是太客气太诚挚了﹐此生待余最热心的妻的同辈﹐首推舅妈了。每次在一块吃东西开宴会﹐必亲自将最考究的菜不一而足地夹到我碗里﹐真是太客气了。另一内子的同伴待余甚好的﹐要算已逝世的小军干妈朱太太了﹔当时住在临沂街﹐在一次吃饭的时候﹐也是屡向我碗里夹菜﹐她在新竹居住时﹐经营一南亚工厂﹐制肥皂粉﹐每日跑去管工厂﹐出品‘洁王’非肥皂粉﹐后因迁台北﹐乃将工厂结束了﹔妻与她一向相交颇善﹐所以小军做了她的义子﹐小军出国时﹐她借给保证金六万元﹐这种大恩﹐我与妻及小军﹐都应永志不忘。
在小军已办手续而尚未出国期间﹐妻与她住在她的家里﹐她素有恶性肝病(肝已硬化了)及心脏病﹐每日服用丁农开的带有毒性副作用的药﹐但据说这是在不得已情形下唯一冒险维持生命的办法﹐否则即有生命之虞。
我想可能与小军借钱有关﹔翼军与她夫妇的房间﹐隔一木壁﹐约在清晨五时许﹐两口子说起话来﹐听见朱先生呼妻帮忙救朱太太﹐妻即赶至﹐将朱太太扶在床上﹐此时已不省人事﹐朱先生即往延医﹐迄医生来已是回天乏术了。此事约在民国五十八年夏间小军出国前发生的。
人之身体不能太瘦﹐不能有宿疾﹐如朱太太之平日宿疾在身﹐无法医好﹐因之消瘦异常﹐一旦病发即不起矣。但人之身体亦不能太胖﹐余见体胖者均有心脏病或糖尿病﹐人之身体是最难对付了。
朱太太在小军借钱出国期间逝世﹐在余认为她与其夫对此事必有蹊跷﹐故余迄今思之﹐仍愧于心而不能释然。
此刻朱家老早搬家﹐故未交往。
二十九日星期三晴83度
今天做了许多事情﹐又去15号三楼看了俞家﹐与妻偕同﹐将所借之书‘鬼谷子无字天书’奉还﹐坐了一阵子﹐天南地北地扯了一阵子﹐才由叶家楼梯上到楼顶才归家。一到家马上着手修花架﹐因前廊已无阳光(每年由五月至八月间﹐前廊有一点斜射阳光﹐过此期间﹐太阳就移到后廊了)而西北季风又不时吹袭﹐有些花需阳光又怕风﹐所以必须后廊加添花架﹐才能容纳下许多花﹐用台风时所购的长木板﹐架在两花架之间﹐并在木板中央下面﹐架一架腿﹐以撑持板中央之力量﹔将花摆好后﹐放眼一看﹐全后廊已全是盆花了。
三十日星期四晴84度
余一生甚少交游﹐但在民国二十三年于西北实业公司司帐人员训练班毕业就事后﹐朋友就多起来了﹔在太原土货产销合作商行时﹐每日收发之信件﹐即有十三﹐四封之多﹐其中同学来信最多﹐当时训练班同学约有三﹐四十人﹐在三个月训练期间﹐大家厮混得太熟了﹐最要好的当然是石耀原了﹐他既是同学﹐又是老乡﹐他居于平定县城里﹐余居于城南乡下﹐素不识面﹐这次可巧合地考入训练班﹐其中另一老乡为黄信实﹐因廿六年抗战南迁﹐就失了联系﹐而余与石耀原﹐都先后去了四川﹐又到兰州碰面。另一称得起莫逆之交的是童年的小学同学李蓝皋﹐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他些得一笔好字﹐后来在绥署当书记﹐在[
]时﹐时常同游同玩﹐亦因抗战分手﹐据他母来信﹐始终未回家﹐似已没于战火矣。
2006年11月20日李耀宗誊写